美国数万胚胎遭遗弃：缺乏监管酿伦理困境，头疼的不只是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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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业28年来，克雷格·斯威特医生一直致力于帮助病人完成生孩子的梦想，在佛罗里达州迈尔斯堡的生育诊所，他已经帮助近3000名母亲成功怀孕。

但如今，他遇到了一个大难题：数百个处于冷冻状态的胚胎，被遗弃在诊所的储存设施中，无人问津。这些胚胎来自斯威特诊所曾经的病人们，“我们对此毫无准备。至少21%的胚胎被遗弃了。”斯威特医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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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威特医生的诊所里，大约有21%的冷冻胚胎被遗弃。图据NBC

据NBC新闻8月19日报道，与斯威特一样，如今在美国，成千上万的生育医生都在为如何处理被患者遗弃的胚胎而绞尽脑汁。

由于胚胎是受精卵，有可能孕育生命，如何处理这些被遗弃的胚胎，以及谁应该拥有这些胚胎的所有权，都是棘手的问题。这一左右为难的困境是近年来辅助生殖技术取得的进步所带来的意想不到的、不受欢迎的副产品，也引起了生物伦理学家、律师和医学界的广泛关注。

数万胚胎遗弃诊所如何处理成棘手问题

目前，在美国500多家生育诊所共有多少冷冻胚胎被遗弃仍是个未知数，因为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辅助生殖技术协会并未要求诊所上报相关数据。但专家表示，这一数量并不会少。资深胚胎学家、EliteIVFTM咨询公司的创始人克里斯汀·艾伦博士说，被遗弃的胚胎是一个大问题，且这个问题无处不在。她认为，美国“至少”有数十万个被遗弃的胚胎。她指出，关于这一方面还需要更多的监管，比如限制一对夫妇创造的胚胎数量。

在发表于《自然生物科技》科学杂志的一篇论文中，美国著名的生物伦理学家、纽约大学医学院教授亚瑟·卡普兰表示，至少有9万个冷冻胚胎被认为处于遗弃。而根据此前《纽约时报》的报道，在另一些研究中，这个数字还要高得多，可能高达是上百万个。

接受NBC新闻采访的多位生育医生及相关从业人士都表示，就目前而言，每家生育诊所都被这个问题所困扰，无一例外。

如何处理被遗弃的冷冻胚胎，几乎困扰着每家美国生育诊所。图据NBC

虽然不同生育诊所对遗弃胚胎的定义不尽相同，但遗弃胚胎一般指的是患者已经五年或五年以上没有支付冷冻胚胎相关的保管费，也没有回复诊所的信息和电话。还有一些诊所规定，上述情况发生一年后，就被认定为遗弃胚胎。

然而，胚胎是受精卵，有可能孕育生命，如何处理这些被遗弃的胚胎，以及谁应该拥有这些胚胎的所有权，都是棘手的问题。

“美国生殖医学协会（ASRM）及生育医生的主要指导协会，发表了多篇论文指出，胚胎应该得到尊重，”斯威特表示。“遗弃胚胎是一个伦理难题。”

耶鲁大学生育中心主任帕斯夸莱·帕特里奇奥博士说：“我们也有没人认领的胚胎，人们也不愿意花钱进行储藏，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人去哪里找。”

他指出，即使诊所认定这些胚胎是被遗弃了，也有合同契约存在，这个问题依然很难处理。“如果有一天他们突然出现问道，‘我的胚胎在哪里？’诊所又该怎么办呢？如果因为破坏了某人的胚胎而登上了报纸的头版，会对诊所造成严重的损害。”他解释道。因此，他的诊所并没有毁掉这些被遗弃胚胎。

专门处理生育问题的国际生育法律集团创始合伙人理查德·沃恩称，没有医生和诊所想为一个胚胎的非正常死亡负责。

如今，如何保存这些遗弃胚胎也是个问题。圣路易斯不孕不育中心主任谢尔曼·希尔博博士表示，尽管冷冻胚胎本身很小，但储存它们的液氮罐体积并不小。目前许多诊所的储备空间已经告急，于是只能将储存遗弃胚胎的业务外包给Reprotech等专门储存胚胎的服务公司。

装有冷冻胚胎和精子的容器被储存在液氮中。图据美联社

然而这样又会产生多余的费用问题，由于目前还没有针对遗弃胚胎的全国性法律规定，这些遗弃胚胎如今正让生育诊所不知所措。

受精卵“越多越好”的观念作祟缺乏监管酿大问题

尽管遗弃胚胎的问题有时会在全球性的生育会议上被提出讨论，但帕特里奇奥博士称，这个问题在行业中仍属于“房间里的大象”（那些触目惊心地存在却被明目张胆地忽略甚至否定的事实或感受），既没有被公开讨论，也没有得到解决。

克里斯汀·艾伦博士表示，这个问题的源头是诊所让太多卵子受精。在卵子取出之前，一名女性每个月能产多少个卵子，取决于她的年龄、卵巢储备功能、病史，以及对生育药物的反应。

在20世纪90年代，许多生育诊所认为，有必要让病人尽可能多的卵子受精，因为许多胚胎不能存活过冷冻和解冻的过程。但现在，艾伦表示，相应的技术已经得到了改进：“用我们现有的技术，制造大量过剩的胚胎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她指出，胚胎师明知道一次只需要受精几个卵子，但仍有许多医生抱着“越多越好”的心态。“你可以看到（一些女性）在一个周期内被取了40、50或60个卵子，胚胎师从医生那里接到命令，要对所有卵子进行授精，但问题是，他们并没有问过这些女性是否想要那么多胚胎。”艾伦博士解释道。她说：“没人会想要30个孩子。”

技术人员将精子和卵子冷冻保存。图据东方IC

艾伦称，生育行业需要监管，她希望美国能效仿德国和意大利的做法。在德国和意大利，一次只能合法地制造和提取少数胚胎，从而避免多余的胚胎产生。

患者痛苦抉择：能理解为何有人悄悄放弃

而在患者方面，过多的胚胎让一些人在痛苦中抉择。43岁的萨拉·拉贝尔就是其中一位，她在2008年开始试管胚胎时，就被告知冷冻胚胎是这个过程的一部分。几轮治疗后，拉贝尔和丈夫拥有了两个儿子。这两个男孩都是通过将新鲜胚胎移植到拉贝尔的子宫里诞生的，其余胚胎则在治疗过程中被冷冻起来。拉贝尔说，当开始尝试生第二个孩子时，尽管可以选择使用冷冻胚胎，但她最终选择了使用新的卵子。

“我想把冷冻的胚胎保存起来，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它们就是我买的保险。”她说道。2014年，她曾尝试用一个冷冻胚胎生第三个孩子，但遭遇了痛苦的流产。也是那个时候，她开始挣扎着寻思如何处理剩下的五个胚胎。

“我知道自己不会再生育了，但我依然很难做出最后的决定，”拉贝尔说道。“那几个月，我一直查阅大量的资料，想要找出解决方式。”

最终，诊所给了拉贝尔四个选择：继续支付冷冻胚胎保存费；把它们捐给另一名女性；授权诊所销毁它们；或是捐给实验室用于科研目的。

最终，拉贝尔将自己的胚胎捐给了生育诊所的实验室用于科研。“我不想把它们捐给一个陌生人，这会让我觉得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孩子。”拉贝尔说道。她表示，自己能理解为什么许多人会悄悄放弃这些胚胎，因为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重点是照顾孩子，而储藏费是他们不想承受的财务压力。

斯威特医生表示，即使患者和拉贝尔一样表示愿意将胚胎捐献给科学，但愿意接受它们的机构也十分有限。他说：“有18%的病人告诉我们，想把自己的胚胎捐献给科学研究，但我找不到任何人来接受这些胚胎。”他指出，密歇根大学是近年来美国少数几所接受被遗弃胚胎的大学之一。

解决遗弃胚胎问题迫在眉睫

除了被遗弃，还有一些胚胎，虽然理论上没有被遗弃，却被困死在法律的边缘，因为创造胚胎的夫妇无法就如何处理它们达成一致。

女演员索菲亚·维加拉就是这样。这位《摩登家庭》的明星和她的前伴侣尼克·勒布一起创造了两个胚胎。当这对夫妇分手时，勒布想要胚胎的监护权，而维加拉想要确保胚胎永远不会被植入子宫。直到今天，胚胎仍然被冷冻中，因为维加拉和勒布继续在法庭上战斗不休。

国际生育法律公司的沃恩说，如今已经有至少13起类似维加拉的案件被上诉法院受理，他预测未来还会有更多类似的诉讼案件。“在我们有一个更清晰的方法来处理胚胎立法之前，这将继续是一个日益严重的问题。”他表示。

出于对遗弃胚胎数量不断增长的担忧，斯威特医生在2011年底建立了国际胚胎捐赠项目，从67家生育诊所收集多余的胚胎，前提是，捐献者必须明确允许将自己的胚胎捐给不孕患者。然而，这个项目不能处理那些没有签署文件的病人遗弃胚胎。这些胚胎依然只能保存在诊所的储存容器中。

斯威特明白，当涉及到被遗弃胚胎时，这个行业还有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他说，这个过程并不容易，然而尽管如此，对于一直致力于制造婴儿的行业来说，现在是时候去解决在这个过程中被创造、然后被抛弃的胚胎问题了。

解决被遗弃的冷冻胚胎问题迫在眉睫。图据NBC新闻

“我想很多人都意识到目前的状况有点糟糕，我不确定医生们是否知道如何修正，但我们需要尝试。”斯威特说道。

红星新闻记者徐缓编译自NBC

编辑卢燕飞